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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叛旧主,另立新王,他是如何凭一己之力洗牌整个意大利政坛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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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特奥·伦齐从不掩饰自己对权力游戏和聚光灯的偏爱,即便获得关注度的代价,是来自整个意大利社会的非议。

这位曾在2014至2016年掌舵意大利政坛的前总理,应该会频繁想起四年前因宪法改革公投失败,自己黯然辞职的情境。和四年前相似的是,如今的意大利再度因为政治危机风雨飘摇:从2018年艰难的意大利重组内阁谈判中被推举出来的朱塞佩·孔特,于2021年1月26日辞去意大利总理一职,这也意味着这位之前毫无从政经验的“教授总理”主导的“温和变革”,宣告失败,西方国家首个“完全民粹主义政府”惨淡收场。

朱塞佩·孔特

和四年多前不同的是,2016年,宪法公投后辞任总理的伦齐是意大利改革失败的受害者,而到了2021年,伦齐是推动意大利变革失败的罪魁祸首——正是因为伦齐在1月13日突然宣布,由于在意大利卫生防疫和经济复苏计划上和孔特政府存在诸多分歧,自己2019年新建立的中间派小党“意大利活力党”将退出孔特的执政联盟,这才让孔特失去了在参议院的绝对多数席位,最终黯然辞职。

与此同时,新到任的意大利总理——前欧洲央行行长马里奥·德拉吉,是一位亲欧盟的技术官僚,和伦齐关系亲密。和亲近民粹主义阵营的孔特相比,德拉吉与中左派政客伦齐的对立要小得多。而他的到来,也意味着孔特背后的靠山——一直孜孜反对技术官僚政府的民粹主义“五星运动”党,可能因此被边缘化。

因大党萎靡坐收渔利的,大概率会是伦齐的“意大利活力”——支持这个小党的选民数日渐减少,若伦齐再不玩点手段排挤其余党派,以小博大,争取支持率,2022年意大利大选削减议会席位时,“意大利活力”很有可能会成为被牺牲掉的党派。

马特奥·伦齐

回顾2018年那场你死我活的意大利大选,当时,风头强劲的是马泰奥·萨尔维尼领导的“北方联盟”和路易吉·迪马约领导的“五星运动”,伦齐的政党只排名第三,谁也不会觉得马特奥·伦齐会成为决定意大利政治前景的人。

但两年过后,副总理萨尔维尼辞职,众议院副议长迪马约卸任,伦齐却凭借一己之力,让意大利政府彻底洗牌,甚至改变了整个意大利的政治道路。

即便民调显示,伦齐位列支持率最低的意大利政客之中,而孔特得到了意大利四大党中的两党“五星运动”和民主党的支持;即便伦齐退出之举,招来的是舆论的群起而攻之,人们斥其“赌棍”“贪婪”“野心家”,但一切已成定局:他以一己之力赶走了主流党派力挺的总理,在权力的游戏中大获全胜。

正如伦齐得意洋洋地告诉意大利媒体的那样:“现在,游戏结束了。”

“游戏结束了”

对于过去70年间换了66届政府的意大利,出现一个好总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
2018年意大利大选的戏剧性,让这个西欧国家一度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——没有一个党派赢得绝对多数。马泰奥·萨尔维尼领导的“北方联盟”赢得了参众两院的多数席位,路易吉·迪马约领导反体制的五星运动(M5S)则成为得票率最高的政党。议会无法组阁,艰难的组阁谈判被迫举行。

此时,毫无从政经验、无党派无背景的佛罗伦萨大学法学教授朱塞佩·孔特,出人意料地成为了那个“天选之人”——“北方联盟”和“五星运动”共同提名孔特为意大利总理,并同意组成执政联盟,供孔特差遣。

“意大利第一个反欧盟的民粹主义政府形成了。”当时,意大利媒体不无哀叹地写道。

但事实证明,没有鲜明党派标签的新人孔特,也没有走舆论预计的那条铁杆民粹道路。虽然孔特任上反对移民,疏远欧盟,但不同于民粹惯常喊口号、煽动仇恨等为人诟病的作风,人们更喜欢用“务实”形容他的执政风格。他称自己为“意大利人民的律师”,任上大力减税、改革金融市场,作风理智、沉稳,并未有极左翼或极右翼领导人的偏激执政风格。尤其是在疫情期间,孔特在和欧盟谈判时,为意大利争取到了欧盟经济刺激计划中的一大笔款项,这让孔特的支持率一直稳定在55%以上,声望日高。

将政治生涯顺风顺水的孔特拉下马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马泰奥·萨尔维尼失败了,但马泰奥·伦齐成功了。

2019年,因为不满孔特不够“右”,又和共同扶持孔特的“五星运动”矛盾日深,时任意大利副总理、“北方联盟”党魁的马泰奥·萨尔维尼发动了对孔特的不信任投票。最后,孔特确实辞职了——但他立刻又重新向意大利总统塞尔焦·马塔雷拉递交了组阁申请,并获得中左翼意大利民主党和“五星运动”的扶保,再一次重新登上总理宝座。

马泰奥·萨尔维尼

而萨尔维尼毫无疑问地成为了输家——他辞去了副总理的职位,他的政党“北方联盟”,这个刚刚在2018年大选里崭露头角的右翼民粹党派,被意大利执政联盟挤了出去,没办法进入内阁。

因此,这一次,当伦齐突然宣布退出联合政府,逼得2021年1月份孔特递交辞呈的时候,大多数人以为,这又是这位“教授总理”的“战术性辞职”——他可以向马塔雷拉再一次递交组阁申请,三度履职总理。

但这一次,意大利议会没再给孔特机会——2021年2月3日,孔特的组阁谈判失败,下台成为定局。总统马塔雷拉授权前欧洲央行行长马里奥·德拉吉成为意大利新总理,重新组建内阁。

上一次凯旋而归的孔特,成为了这一次政界动荡的牺牲品;反建制反技术官僚的“五星运动”失去了扶保的“太子”,被迫迎接一个政治理念完全对立的新领导人,“北方联盟”在德拉吉任上也更加难以翻身。

意大利新任总理德拉吉

这似乎是一场所有人都输了的权力游戏,唯一可能的赢家,只会是马特奥·伦齐。

“我没有什么可失去了”

单论政治实力,民调显示,伦齐背靠的“意大利活力党”目前支持率只有3%左右,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边缘小党。

但伦齐的好心情,不会被低迷的支持率所影响——如今,伦齐搞垮了自己的政敌,意大利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他一月初的那一场“政治杰作”,他的崇拜者们对他的政治手腕佩服得五体投地,连痛斥他“毫无底线”的反对者,也惊讶于他的战果——尤其是在前一个失败者萨尔维尼的衬托之下。

伦齐把握住了天时。

2021年1月初,正是意大利对不断宵禁和封锁的措施厌倦疲惫之时,疫情造成的经济衰退逐渐显现,民众对孔特的蜜月期也已过去,意大利的全民疫苗接种计划迟迟无法兑现,民怨涌动,此时将孔特赶下台,可以将民众的反弹降至最小。

但若再等几个月,到2021年7月,意大利将进入2022年大选的周期,重新组阁的窗口届时将关闭,孔特很可能会执政到2022年春天,那时伦齐再想翻盘,一切为时已晚。

因此,对于伦齐而言,此时此刻赶走孔特,几乎成为了刻不容缓的事情。

伦齐也选对了阵营。

2019年,正是伦齐出手,选择果断和“五星运动”结盟,共同对抗极右翼“北方联盟”,才让孔特组阁成功,萨尔维尼黯淡离场;2021年,他又是多方打探到,一旦孔特下台,和自己关系亲密的德拉吉将成为马塔雷拉最中意的总理人选,这才选择果断退出了联盟。

“知道我退出之后,孔特越来越绝望,他一直在和我示好,给了我‘一吨’的内阁职位,想要我重新加入联盟。”伦齐在接受意媒采访时开玩笑似的说道,“但我什么都没做,一切都是马塔雷拉干的。”

孔特摆出的内阁职位的筹码是诱人的,但伦齐深知,自家小党无法靠几个政府职位翻盘。他的当务之急,是要建立以伦齐为中心的个人品牌,靠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吸引到狂热的支持者——正如大洋彼端的特朗普一样。这是他一直饱受诟病的执政特点,被认为是2016年导致公投失败、伦齐下台的原因之一,却也是他最大的政治筹码。

而德拉吉的上台,不仅让“五星运动”话语权式微,也让伦齐成为了呼声最高的外长人选,这位老谋深算的政治家即将迎来新的权力风口。

“因为我的支持率快要触底了,我反而没有了顾忌。”在接受欧洲媒体EUobserver采访时,伦齐眉宇间都是得意,“我不担心失去支持率,因为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,我只担心没有翻身的机会。”

他不忘以得胜者的姿态补充了一句:“这是我过往做过的所有政治操作中,最难的一次。”

不管来自民间和议会的抗议声有多大,2021年2月13日,第67任意大利总理马里奥·德拉吉宣誓就职,带着他成功组建的内阁。意大利在经历了近一个月的政坛巨变后,迎来了暂时性的和平。

如果德拉吉可以稳住意大利目前的经济震荡,也许今后不会有太多人再想起伦齐令人嗤之以鼻的政治把戏,和被这种把戏牺牲掉的孔特了。

作者:叶承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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